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

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

　　新浪财经讯 “2018北京金融安全论坛”于12月4-5日在北京房山举行，论坛由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北京市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北京市房山区人民政府担任指导单位，主题为：防范金融风险 维护金融安全，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出席并演讲。

　　其表示要尽快建立区块链统一的行业标准，现在传统技术架构在业务支持、风险管理、监管合规和系统兼容等各方面都已经比较成熟了，但区块链技术在系统的稳定性、应用的安全性等方面还不够成熟，还没有业界广泛认可的通用的标准。

　　他认为，可以考虑采用硬件加密的方式来进行信息的加固，如何有效的管控智能合约的安全漏洞风险，如何提供有效的数据检索和分析的技术等等，“这些技术标准还仅仅是表象，深层次的核心是区块链主导权的问题。”

　　杨凯生说，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一些不同业务领域的核心企业，都希望能够控制相应的区块链创新的底层平台的主导权，以便更好的维护自身的利益。杨凯生认为，如果这种现象发展下去，不仅难以形成统一的发展路线，也会造成很大的社会资源的浪费，同时更会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技术垄断、信息数据的垄断。

　　以下为演讲实录：

　　杨凯生：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大家上午好，刚才李扬先生说，防范金融风险、维护金融安全是个太大的话题，确实这个话题的内容十分丰富，考虑到今天是在互联网金融产业园区开会，所以我还是集中于金融安全中的一个小的方面，互联网金融问题。同时又讲互联网金融中的一个方面就是区块链的问题，区块链大家都知道当下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各种说法不少，有人说区块链是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实现社会经济颠覆性变革的一个引擎，也有人说区块链的发展如果不能把握好风险，不仅可能造成经济金融秩序的混乱，甚至会带来社会发展的示范。总之各种声音纷繁复杂，即使就在这几天，前几天比特币价格出现暴跌的情况下，人们的看法差异还是很大的，有人说泡沫终于破灭了，也有人说比特币仍然具有投资价值等等，但是总的说来，经过这几年时间的发展，人们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开始从各个方面对于区块链、区块链金融问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了。

　　我的看法是我们一方面应该在区块链的技术领域努力的进行深入的探索研究，力求能够有所创新，有所突破。另一方面，我们确实也应该保持一种冷静的平实的态度就广大公众、就社会各界对区块链最关心的问题努力的能够做出一些合乎科学的、通俗易懂的、简单明了的解释和宣传。不要让区块链这个话题越说越悬乎，越来越看不明白。当然就我个人来说，因为我长期在金融系统工作，搞银行工作，对区块链技术应该说是知之不多，了解不多的，只是把自己的观点简要的和大家做交流，希望能够听到大家更多更内行的、更有价值的意见。

　　第一点，区块链作为一种新的技术，它具有深入研究的价值，近几年来以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包括区块链等新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可以说是席卷了全球，数字经济正在深刻的改变着我们的生产和生活的方式，这其中具有相当代表性的就是区块链技术，应该说区块链本质上它是一种具有公开透明，难以篡改，可追溯特点的分布式的数据记账的技术，当然也有人说，区块链它不仅仅是一种技术，它是一种理念，它带来的是一种思维方式的改变等等，有这样说的，我中觉得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悬乎，从根本商来说，区块链它就是一种记账的技术，区块链技术出现之后，它在几个方面的优势，或者说它的特征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一个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的“去中心化”，当然是不是可以简单的把区块链尤其是的联盟链、私有链都概括为是去中心化的，我认为还应该继续讨论。现在我们通常说的去中心化指的是数据储存不集中于一个中心系统，而是存放在各个节点上。

　　第二个特点，他们说它公开透明，每个人发起的交易信息都可以被链上的其他人所看到，我想这个可以把它理解为它是具有实时的全网直播的种效果，从我们社会管理，从国家治理的角度来说，这一点十分值得关注，因为它具有实时的、而且是全网直播的效果。

　　第三个特点，就是上了链的数据难以篡改，或者说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也可以说是不可篡改。区块链上的数据一旦发布以后，就难以被其他人干预、修改、或者删除。当然了，深层次的区块链的内容还不止这些，但是也正因为区块链的这些与传统方式完全不同的技术，区块链受到了各方面的广泛的重视和关注，这几年来，它不仅成了一些投资者热衷吹捧的一个重点，也引起了学术界研究的兴趣，在这个过程中，经过几年的研究、几年的实践，目前在供应链金融，在征信管理、产品溯源、版权交易、数字身份、电子证据等领域，区块链已经开始出现了一定的产业模式，由此也正在带来不少方面的技术变革、组织变革和效率的变革。但是在目前的实际应用中，作为区块链组成部分的三种形式，也就是说我们通常所说的公有链、联盟链和私有链，这三种形式当中它们使用的范围存在着不小的差异，对于公有链而言，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到系统中读取数据，发起交易，和竞争记账，它应用的最早或者说影响范围较大的典型的代表就是比特币等加密的代币，最近一些日子，比特币价格的急剧波动，我们大家都已经观察到了，通过这一轮比特币的暴跌人们对所谓代币即将取代法定货币，所谓的中央银行发行法定货币的功能终将消失的这种说法，我想一定会认识的更加清楚一些。与公有链有所不同的。

　　另一种区块链就是所谓的私有链，在私有链上写入权限它可以说是在某一个组织手里，所有参与的节点，应该说是受到控制的，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一条，这符不符合我们通常所追求的区块链所具有的所谓的“去中心、无中心”的先进性的特征就值得我们研究了。我们说区块链为什么好，因为它更民主，它无中心、它去中心，更符合人类发展的方向等等。但是私有链，符不符合我们所追求的所谓的先进性特征？我觉得也是需要注意的。

　　第三种是联盟链，我觉得可以理解是在一定范围内的私有链，是若干个机构共同参与管理的一种区块链。每个机构都运行着一个或者多个节点，共同记录和使用这些数据信息。总的看来，公有链眼下除了加密代币之外还没有真正看到广泛适用于商业领域的其他的实例，对于商业企业和机构来讲更多是在私有和联盟链中的探索。这里举个案例，拿工商银行贵州省政府联合共建的脱贫攻坚的基金的区块链来说，大家知道贵州的脱贫攻坚任务是不轻的，工作量很大，同时贵州也是这些年来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一个省份，它全省大概有三千多亿的脱贫攻坚的资金，要通过300多个单位来运作，惠及到全省大概500多万的贫困人口，还惠及到众多的扶贫投资项目，工商银行和贵州省政府利用区块链的技术特点，通过银行的金融服务链和政府扶贫资金行政审批链的跨链的整合和信息的互信，联合创新共建了一个服务于精准扶贫的区块链平台。有效推进了扶贫工作，尤其是助推落实了其中扶贫资金管理当中的所谓透明和精准的问题。我想这是一个比较有意义的也是一个相对来说还算比较成功的案例。

　　这是我想讲的第一个方面的看法，它值得研究、值得探索。

　　第二、区块链技术不可能是万能的。

　　对于区块链技术存在的应用局限和风险隐患应该予以重视，我们应该清楚的认识到一点，没有任何一项技术是万能的，因为如果存在着“万能”的技术的话，人类社会的发展在某一个节点上就会停止下来，区块链当然也不是万能的，前不久央行曾经有同志写过一篇文章叫《区块链能够做什么、不能够做什么》，从经济学角度研究了区块链的功能应用也强调了不要夸大或者迷信区块链的功能等等，我是基本赞同那篇文章中的观点，在这里我也想从几个方面谈一下，目前区块链本身存在的问题。

　　一、区块链的广泛的适用性和它的商业应用价值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明。

　　目前虽然有不少的企业和机构都投入到了区块链的领域，但距离真正在多领域普及和深度的应用这项技术，我觉得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同时这些年行业实践也已经证明有些区块链的应用方向是存在问题的。比如说以各种区块链代币来解决法定货币的问题，甚至想用去中心化完成取代政府职能，类似这种想以某种技术来解决社会和制度问题的想法，我想它是难以落地的、难以实现的，我们应该注意到，区块链的本质还是一项技术，而且是一项尚未完全成熟的技术，它的优势必须通过找到适合它特点的场景才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发挥。

　　二、区块链的技术应用的可审计性不足。

　　前一阶段有人曾经就这个问题做过研究并提出一些观点，我也是有相同的想法的，这里所说的审计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讲的所谓财务会计的审计，关于区块链的可审计性主要说的是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说的是相关的创新是应用了区块链的所有的特性还是仅仅利用了区块链的部分的技术，甚至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块链的技术内容而仅仅是打着区块链的旗号等等。也就是说，某一种业务处理的方式究竟是不是能够称之为区块链，这方面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业界普遍认可的行业标准，更没有规范的监管的管理手段。第二层意思是，当一些区块链掌握在特定的组织或者部分人手中的时候，其实某些公有链已经显示出这个特点了，不要说私有和联盟链了，在这个情况下所谓技术的中立性、所谓数据的不可篡改性等等，基本的特性是不是得到了充分的保障？这一点需不需要经由认定，由谁来认定，有没有可能认定等等，这些问题我觉得也还没有解决，也就是说它可审计性不足。

　　它还存在着一定的监管风险。在区块链的应用最为广泛的金融领域当中，有一段时间，以币圈为代表的投机炒作、市场操纵甚至违规违法行为是存在的，如果不加以治理很有可能引发重大的风险，所以2017年9月人民银行等7个部委都明令禁止了ICO也停止了在我国境内的比特币等代币的交易活动。但从世界范围看，由于有一些国家对区块链的看法也还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所以目前国内的炒币人已经转到国外，这个也随之产生了不少新的监管问题。当然我们需要值得注意的是，前几天刚刚闭幕的G20领导人峰会，它通过了20国领导人布宜诺斯艾利斯峰会的宣言，在宣言中对区块链的监管方面也达成了一致，有一个表述说“要以反洗钱和打击恐怖主义融资的标准来监管加密货币资产”，而且表示还将考虑其他所需要的措施，还表示要拿出方案应对经济数字化对国际税收市场的影响等等。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区块链行业的监管还是一项长期的而且是艰巨的任务。

　　我们通常说，我国在互联网技术、包括区块链、比特币等加密资产等方面的发展是跑在世界前列的，我想这在方面的监管上，我们显然也不能够落在后面。

　　三、我想讲当前区块链技术的广泛应用迫切需要解决的困难。

　　尽管区块链技术最近几年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但是技术路线仍然在不断的发展进化，现有的已经开展的应用探索，它的后期也可能面临底层架构升级等问题，结合业界的相关实践，我们认为在商业领域，特别是在金融业开展区块链技术应用的时候需要在决策和实践中统筹考虑业务的适用性、技术的成熟度等各方面的问题：

　　一个就是如何找到区块链的最佳的适用场景，在节点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区块链技术的效率真的是不是比传统的数据库的效率更高，链上的数据确实是不可篡改，或者说难以篡改，但是如何保证上链之前的数据一定就是真实的、准确的、可靠的？这些问题都有待我们进一步研究，因此从实际出发，区块链当前恐怕还只是要更多适用于跨机构的业务合作以及数据共享的业务场景，比如采用平等开放的联盟链应用模式，确实可以降低某些方面的研发成本，有利于一些业务的推广和某些业务生态环境的建立等等。在应用场景的探索和试点的过程中，目前我们感到比较可行的思路，可能还是要将重点先聚焦于并发度不高、吞吐量较小、信息敏感度比较低的轻量级的业务场景，今后随着区块链技术的持续发展，再逐步用于其他的业务场景。

　　第二点，需要尽快建立统一的行业标准，传统技术架构在业务支持、风险管理、监管合规和系统兼容等各方面都已经比较成熟了，而区块链技术在系统的稳定性、应用的安全性等方面还不够成熟，还没有业界广泛认可的通用的标准。例如是不是可以考虑采用硬件加密的方式来进行信息的加固，如何有效的管控智能合约的安全漏洞风险，如何提供有效的数据检索和分析的技术等等。除了这些以外，更重要的是，这些技术标准还仅仅是表象，深层次的核心是什么，我觉得是区块链主导权的问题，实际情况现在已经表现出了一个现象，是值得警惕或者说值得我们关注的现象，就是一些不同业务领域的核心企业，都希望能够控制相应的区块链创新的底层平台的主导权，以便更好的维护自身的利益。当然我不是简单的说它对还是错，我只是想说，如果这种现象发展下去，不仅难以形成统一的发展路线，也会造成很大的社会资源的浪费，同时更会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技术垄断、信息数据的垄断，这些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带来的恐怕不仅仅是制约区块链应用的普及和它的良性拓展的问题了。

　　第三点是要充分解决区块链系统的效率问题；在实践当中区块链能不能够得到大规模应用的核心问题还是规模和效率的问题。在链上的节点数量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如何保证系统性的性能和处理效率还是一个大的问题。例如由于节点、性能和共识机制等因素，我们现在前一阶段比较热的比特币、以太币目前它的处理速度坦率的说和银行的记账系统每秒万亿以上的处理效率相比还是相差非常远的，不彻底解决系统效率问题，区块链恐怕还只是能够局限在低频应用当中，无法快速的普及到我们真实世界里大量的商用场景。

　　最后我想说区块链技术的未来是值得探索和期待的。总体看，区块链技术还是在一个发展的初期，尚未完全的定型，各方面仍有待不断的改进和完善，随着技术的快速发展，我们相信很多问题可以逐步得到解决，在现阶段我想我们重要的是保持一种客观平静的态度，面对区块链这样一项新的科学技术，实践是检验它的最好方式，一方面我们要持续关注它的发展趋势，做好前瞻性的研究储备，以更加开放的心态共享的心态来从实际业务的痛点出发，积极稳妥的布局区块链技术的应用。另一方面我们希望能够尽快的建立与技术创新相适应的法制体系，监管体系，形成一种更加良好的社会氛围，共同的呵护和推动数字经济模式下各类业务的不断创新和健康的发展。

　　创新和技术的迭代都是为了促进社会的进步，任何想通过炒作一些概念就瞬间能够暴富的想法不仅是不切实际的，而且是非常有害的。